在梅尔彻斯和朗那个年代,激素还处于植物科学的最前沿。寻找新激素的技术也很简单粗暴:科学家将叶片磨碎,进行提炼,分离出植物释放的小分子。他们还会把这些激素再喷回植物上,进行观察。赤霉素(Gibberellin)就是个例子,它能刺激植物生长。今天,人们用这种激素喷洒葡萄,让果实更饱满,果粒不那么紧凑。理查德·阿马西诺(Richard Amasino)是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University of Wisconsin-Madison)的生物化学教授,他说:“很多植物的生理机能都在等待这种信号,但当年科学家磨碎了无数植物,也没找到触发开花的信号。”
20世纪70年代到80年代初,植物科学家仍未找到开花背后的生物化学秘密。阿马西诺说:“我刚开始搞科研的时候,这就是个巨大的谜团。”为了解开这个谜,揭开植物记忆的面纱,科学家需要了解分子遗传学,尤其是表观遗传学——控制特定基因开关的机制。
近几年,科学家已经意识到,单靠基因组无法决定有机体的命运。很多与DNA有关的表观遗传活动会造成一系列影响,比如哪些遗传密码能得到表达,哪些遗传密码会决定生物的行为。成花素其实是一种微型蛋白质,梅尔彻斯和朗那个年代的技术还无法识别这种物质。当年他们就算找到了成花素,也仍然没有解密二年生花卉的钥匙。阿马西诺那一代科学家终于找到了解密春化作用的关键——在表观遗传学层面对这一过程进行观察。
拟南芥(Arabidopsis thaliana,阿拉伯芥)是实验室中的常客,控制这种植物春化和开花的机制就像一个极为复杂的装置,该装置负责控制蛋白质的生成和基因的表达。拟南芥内有一组控制蛋白质生成的基因,这种蛋白质能促进拟南芥开花。在春化之前,拟南芥细胞内会充满另一种名为FLC的蛋白质,它能抑制促进开花的关键基因表达。但当植物处于寒冷的环境中时,拟南芥细胞就会减缓FLC分泌,直至停止。促进开花的蛋白质和FLC之间的力量平衡就会被打破。拟南芥细胞生成的促进开花蛋白质会越来越多,直到植物做好绽放的准备。在这种情况下,可以简单地将这种表观遗传行为看作一个开关。对拟南芥细胞来说,寒冷就是改变基因表达方式的信号:从“别开花”到“快快快,赶紧开花”。就算寒冷信号消失,开关也会保持打开。因此,当白昼时间变长时,拟南芥就会知道,开花的最佳时机到了。
阿马西诺解释说:“就算是在春夏,寒冬的影响也会留在植物的记忆里。 ”
拟南芥,又称阿拉伯芥。
好像这不太可能。去年,在《科学进展》(Science Advances)期刊上,一组澳大利亚的植物科学家发表论文称,对植物来说,与记忆相比,遗忘(或者说根本不形成记忆)可能才是更有力的生存工具。此外,植物形成记忆的概率相对较小,形成表观性遗传记忆的概率甚至更小。
这篇论文的第一作者彼得·克里斯普(Peter Crisp)目前就职于明尼苏达大学(University of Minnesota),以逼疯植物为己任。他和同事可能会不给植物浇水,任其干枯,再给缺水的植物浇水,观察它们如何恢复。他们已经证明,某些植物对干旱、缺乏光照和食草植物等压力源的表观遗传记忆确实可以代代相传。因此,克里斯普和同事折磨了一代又一代植物(三代之后,这项工作变得十分有趣),再测试这些植物是否记得经历过的磨难,抗旱性是否有所增强。克里斯普说:“我们并未观察到这种现象。”
疏于照顾的室内盆栽植物。
克里斯普指出,植物从充满压力的环境下恢复的能力十分惊人。比如,在今年夏天发表的一篇论文中,克里斯普和同事称,受到光胁迫的植物很快就能恢复——只要护理得当,疏于照料、棕黄枯萎的盆栽也能焕发生机。目前,科学家已经给出了很多植物形成记忆的例子。然而,在科学家发布的实验结果中,植物原本可以形成记忆,但却选择遗忘的例子却很少。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辨别植物是否已经形成某段记忆是该领域最大的挑战之一。
克里斯普和同事设计实验室研究时,必须控制很多混淆因素,才能确定自己观察到的植物记忆是由实验中的压力源造成的。澳大利亚国立大学(Australian National University)的史蒂文·艾臣(Steven Eichten)是克里斯普的合著者,他说:“不是说植物经历过什么之后,就会说,‘哦,我记得这个!’,而是植物发生了分子层面的变化,恰好形成了相应的化学记号。”阿马西诺的研究对象——与FLC有关的植物记忆机制就是个例子,该机制仅适用于拟南芥。甜菜和小麦都有独特的春化分子机制,它们虽然作用相同,进化过程却彼此独立。在这个领域,鉴别一段植物记忆是否货真价实难度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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