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逢春”亡杜鹃

兴安杜鹃李宏摄（中新社发）

白桦林里盛开的杜鹃花刘兆明摄（中新社发）

　　近期，干枝杜鹃走红网络。它们真的如商家所言，具有“枯木逢春”的神奇能力吗？它们与生长在高海拔山地的野生兴安杜鹃有何关系？

　　为深入挖掘兴安杜鹃走红背后的内幕，《中国绿色时报》记者兵分两路，一路记者从科普角度出发，分析了野生兴安杜鹃花为何不能无序开发？又如何才能避免兴安杜鹃成为下一个灭绝物种。一路记者走访了北京花卉市场，探寻兴安杜鹃枯枝的销售情况，并和专家一起探讨兴安杜鹃人工培育的现状，以及开拓兴安杜鹃鲜切花市场的前景。

　　希望我们的关注，能够引起更多人对兴安杜鹃的爱护，使这一野生植物资源可持续利用。

　　一枝枯枝，泡在水中后，竟渐渐起死回生，重新开出艳丽的花朵。这就是近日走红网络的“神奇之花”——兴安杜鹃。

　　这不是兴安杜鹃第一次走红了。

　　早在2017年3月，有媒体就关注过野生兴安杜鹃在网上滥卖一事。经多方努力，某电商平台相关部门成立“野生兴安杜鹃”专项整治团队，删除了600余件相关商品，并于2017年4月28日发布禁售公告。

　　可就在禁售8个月后，滥卖兴安杜鹃的行为又卷土重来。

　　究竟是什么让兴安杜鹃如此火爆？火热的背后又隐藏着何种危机？

　　兴安杜鹃为何走红

　　全世界的杜鹃花约有900种。中国是杜鹃花分布最多的国家，约有530余种。作为中国十大传统名花之一的杜鹃，因其花色绚丽备受人们喜爱。

　　兴安杜鹃，是杜鹃花科杜鹃花属的一种。它是一种半常绿灌木，高度可达2米，分支多。花冠呈宽漏斗状，粉红色或紫红色，花药、花柱紫红色。每年4月花期到来时，成片的紫红色花朵竞相开放，将田野装点得分外娇艳。

　　兴安杜鹃一般生长在海拔较高的山地，多见于山地落叶松林、桦木林下或林缘。在我国，兴安杜鹃在东三省及内蒙古境内的大兴安岭、小兴安岭、完达山脉及东部山区有广泛分布，可以在零下30℃的环境下存活，抗逆性非常强。

　　冬季，兴安杜鹃叶落。来年春天，再度花开。现在的它们，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然而，只要将杜鹃的枯枝泡在水里，一段时间便会开出美丽的杜鹃花。这让许多商家从中看到了商机。

　　入冬后，很多商家大肆采摘兴安杜鹃，并以“枯木逢春”为噱头进行网上售卖。

　　“枯木逢春”并不神奇

　　枯枝，并不代表真正枯萎，而是兴安杜鹃进入了“休眠期”，即植物体或其器官在发育的过程中，生长和代谢出现暂时停顿的时期。

　　植物体或其器官具有一定的休眠期，是有其意义的，特别是生活在冷、热、干、湿季节性变化很大的气候条件下，能使植物体度过不良环境。

　　首都师范大学生命科学学院讲师顾垒说：“兴安杜鹃的休眠本身没什么特别的，所有的落叶树秋冬季节都休眠——落叶就是一种休眠。兴安杜鹃的特别之处在于它的花芽在休眠之前就分化完成了，所以才会出现枯树枝子泡泡水就开花的现象。因为花的结构已经完备了，营养也储存在枝条里了。”

　　市场上出现的兴安杜鹃枯枝，大多都是野生。“兴安杜鹃可以人工栽培，但现在买的显然都是野生的。

　　东北林业大学园林学院退休教授岳桦曾公开表示：“这种植物长得很慢，人工培植也需要很高的技术，对土壤、空气、湿度的要求都很高。”

　　针对有商家对采折野生杜鹃给出的“合理”理由，记者也向顾垒做了相应求证。

　　“取之有道，非但不会破坏生态，由于合理的修剪，甚至能促进野生杜鹃的生长”？——“少量采集确实不会破坏生态，但无序的商业开发一定会。现在采集贩卖兴安杜鹃的方式远远谈不上取之有道。”

　　“只剪枝不挖根，来年春天兴安杜鹃还能再长出来”？——“‘修剪促进生长’的说法站不住脚。修剪的如果是病残枝徒长枝，可以促进生长，但是售卖的都是正常发育的繁殖枝。这些枝条都是多年生枝条，积累了好几年的资源才长成，被剪走之后会对植物体造成很大伤害。‘不挖根’也是同理。”

　　兴安杜鹃会是下一个灭绝物种吗

　　2017年3月，有媒体报道称在某电商平台仅一家店铺一个月就卖出近19万枝野生兴安杜鹃干枝，而网络销售的总量更是无法估算，线下各大花卉市场的销售量也未纳入。

　　“大量盗伐对野生种群造成直接破坏，就是一种毁林行为。”顾垒说。

　　《不买兴安杜鹃，不做物种“灭绝”的推手》一文中说，大量的采伐，会打乱兴安杜鹃的自然生长过程，形成一种逆淘汰现象，即长得好、长得快的被人为采伐，剩下长得慢、长得差的存活下来，导致兴安杜鹃基因遗传发生紊乱，会将较差的基因遗传下去，不利于整个物种的发展。

　　在大兴安岭，受冬季漫长的影响，兴安杜鹃每年能够生长的时间十分有限，大约只有两三个月。从播种到第一次开花，需要五六年时间，其后一年也仅能生长10厘米左右。从市场上所售卖的枯枝来看，大多长度都在50厘米-80厘米，粗略估算，，树龄至少已有二三十年。由此可见，如大肆采伐，无疑将给兴安杜鹃这一物种带来灭顶之灾。

　　受到破坏的，不仅仅是一个物种。“兴安杜鹃是一个早春大量开花的优势种，在被破坏之后可能对传粉昆虫的生存也有影响，对生态系统的长远影响现在还无法预测。”顾垒对此很担忧。

　　如何免却兴安杜鹃之殇

　　人类从大自然中“免费”获取兴安杜鹃，随之贩卖给商家，商家再为其冠以各种噱头，肆意敛财。整个过程已触及法律红线。

　　2015年出台的《黑龙江省野生药材资源保护条例》第二章第九条第四款中就标注：“兴安杜鹃（满山红）属我省重点保护野生药材物种”，并在第二章第十条第八款中明确标注：“满山红的采摘期为七月至九月，禁止用割折枝条的方法采集。”

　　2017年1月，黑龙江大兴安岭十八站林业局发布《关于禁止采集和销售兴安杜鹃的通知》称，当地林业局决定禁止采集、销售野生兴安杜鹃行为，对查出的野生兴安杜鹃，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森林法实施条例》《中华人民共和国野生植物保护条例》等有关法律法规予以没收，并处以销售金额10倍以下的罚款，数量巨大的由公安机关追究其刑事责任。

　　违法必究。在《通知》发布两个月后，大兴安岭地区在打击行动中查处了违法采集案件5起，取缔非法收购点两家，收缴违法采集野生兴安杜鹃枝条1.35万枝。2017年11月26日，黑龙江省黑河市爱辉区森林公安局也成功侦破一起非法采集销售野生兴安杜鹃枝条案件，查获违法行为人5名，收缴非法采集的野生兴安杜鹃枝条2100余捆。

　　2017年，黑龙江省大兴安岭地区林场开展了各项专项整治运动，加强保护野生兴安杜鹃的宣传教育，要求管护职工每天及时上山巡护，禁止折枝和毁枝行为；各检查站、管护站张贴、悬挂保护野生兴安杜鹃标语、横幅，对过往车辆发放保护野生杜鹃的宣传单；严把入山路口，禁止非从事林业工作人员入山，加强过往车辆的执法监督检查，对非法运输野生兴安杜鹃枝条的车辆均依法进行查扣……

　　此外，网络电商平台作为兴安杜鹃的主要销售渠道，其在允许商家入驻平台销售商品时是否对其进行了审查把关？截至发稿前，记者登录此平台以“兴安杜鹃枯枝”为主题词进行搜索后发现，已无此产品。但改换“水培兴安杜鹃”“起死回生花”等查询，结果是仍有少量兴安杜鹃枯枝在出售。

　　快递行业的“放行”也是促使兴安杜鹃流入市场的关键一环。2018年伊始，黑龙江大兴安岭新林林业局对新林镇内快递行业进行了专项检查，工作组要求各快递公司停止邮寄野生兴安杜鹃枝条行为，各山特产品经销店停止销售野生兴安杜鹃枝条。

　　为感受生命的美妙，却毁了自然的美好。无论是消费者、商家，还是这条供应链条上的各个环节，都应该对野生物种保有一份敬畏之心，并担负起保护生态环境的责任和义务，莫让一时的好奇、利益或疏忽，打破人与大自然的和谐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