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以紫禁城为例谈谈古建筑的原状问题

　　古建筑的原状是一个学术研讨的理论问题，又是一个现实的文物保护的实际问题，十分复杂。理论问题可以百家争鸣，各抒己见，实际问题就必须解决，在我国半个多世纪的文物保护、古建维修中已有不少成功或有争议的例子，值得总结。

　　10 年前紫禁城宫殿建成575 周年、故宫博物院建院70 周年的时候，笔者曾经写过一篇《祝紫禁城宫阙和故宫博物院再现辉煌，更加辉煌，永远辉煌》的文章，文章中以故宫为例谈到了保存历史原貌的问题。10 年的时间过去了，情况在不断地发展，历史在不断地前进，认识也在不断地提高。根据10 年来学习和研究的体会，这里再发表一点个人的意见，以就教于方家。

　　古建筑的原貌或原状十分复杂，因为它处于大自然各种因素长年的侵蚀之中，加之不断地保养维修，过去维修时甚至有破坏了原状的现象。单体建筑较好处理，小组群建筑就难以处理，像紫禁城这样特大组群的建筑就特别难处理。我认为必须根据不同的情况分别对待，不同的问题具体研究，不能一概而论。然而也不能没有一个一般的原则。要做到文物法中规定的不改变文物原状，首先就要认识什么是原状的问题。

　　1 创建时期的原状

　　我认为原则上说，原状应该是建筑物创建时期的原状。因为古建筑（包括其他文物）的特点就是其在整个历史进程中某一时期的产物，反映的是当时的建筑材料、工程技术、科学成就、社会经济发展、文化艺术、宗教信仰、风俗习惯等等方面的情况，否则它就没有价值了。如故宫中的鎏金宝座，金镶玉砌的床椅，达到了当时最高的享受水平，但较之今天的设备显然落后了，又如粗笨的梁柱构架、沉重的屋顶，较之现代铜合金和新材料结构当然落后了，然而它的价值就在于它反映了当时科学技术的水平，因而极有价值。世界遗产要求的“原真性”，我认为应该包括文物创建时的原状。

　　2 不同时期的原状

　　上面已谈到，古建筑经过不同历史时期的维修、改造、增扩，产生了各个时期不同的情况，有的原创建时期的面貌已无从查考。特别是大型建筑群，如何对待它的原状问题更为复杂。以故宫为例，单体建筑比较好办，而紫禁城这一特大建筑群就特别困难了。我曾经把它分为几个时期的原状。一是永乐十八年（1420 年）建成时期的原貌，有现存布局可寻，有蒯祥所呈的竣工图（明宫城图）可参考。这应该是最有价值的“原真”原状。二是许多时期变化的原状，不能考虑每一次细小的变化，只能集中于变化较大的阶段。康、雍、乾三朝应该是一个重要时期的原状。三是溥仪出宫时期，这是作为封建帝王皇权象征的皇宫功能的彻底结束。此外还可以考虑把它公布为文物保护单位时作为一个重要时期的原状。

　　我也曾考虑过像故宫这样特大建筑群的总体原状无法考虑，也不必考虑，但是文物法上不改变原状的规定就无法落实，故宫总体保护的方案也就难以制作。因此在以上所提的四个时期的原状中，我认为康乾时期应为历史上最佳的原状，因为永乐创建时期的原状建筑物大部不存或改观，也无法恢复。溥仪出宫、公布文物保护的时期，故宫建筑已极度损毁破烂，难以以之作为原状来保护。我还要说明：康雍乾时期只是紫禁城几个历史阶段之一，不代替其他时期的原状。

　　这里要特别强调，像紫禁城这样特大建筑群的原状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哪一个建筑、哪一组建筑是明朝的就按明朝的原状，哪一个建筑、哪一组建筑是清初的或嘉庆以后的就按当时的原状来对待，不能一刀切。

　　3 单体建筑的原状

　　单体建筑的原状虽然较组群建筑简单得多，但也存在历代维修改造、破坏原状的问题。特别是时间较早的建筑。单体建筑最佳的原状，我认为仍应是创建时的原状，因为它反映了当时的建筑材料、功能需要、工程技术、科学进步的水平、文化艺术、风俗习尚和社会生活的情况。在维修过程中，改变原状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几种：一种是为了安全的需要，如屋檐翼角下垂的支顶，梁枋拔榫、榫子糟朽劈裂的支顶帮撑，附柱、附梁等等。还有各种形式的拉扯、支顶等等。一种是为了使用的需要，为扩大使用面积将廊子推出，把檐柱的门窗槛墙推出到廊柱之上。还有一种是为了室内采光，在山墙、后墙上开辟窗户等等。在北京和全国都不乏其例，在故宫中也有不少。这种情况我认为不应该作为原状来看待，因为它是根据当时不得已的情况而采取的措施，且有损于建筑的历史、艺术、科学价值。但它们之中有的已存在多年，如何处理也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4 关于“原真性”和原状、历史信息、历史可读性的理解问题

　　这个问题是在古建筑保护维修中经常碰到而又发生争议的问题。我国文物法称之为不改变原状，世界遗产称之为原真性。原状和原真是古建筑也包括其他文物最核心的问题。因为它们的价值就在于它们反映了所产生时代的各种情况。所谓原就原在这里，真也真在这里。从理论上讲，原则上讲，一座建筑、一件文物的初创是原真或原状，但是历史的前进，环境的变迁，在它们的身上又打上了时代的烙印，这些历史痕迹又成了它们不可分离的一部分，它们也传递着历史的信息，又称之为历史可读信息。有些古建筑的残缺部分往往激发起人们许多情怀和遐想。50 多年来，我往往被古建筑和许多古迹的“历史沧桑”感所陶醉。但是为了使更多的人能认识古建筑的原真、原状价值，更重要的是让这些无价之宝能够存在，不从地球上永远消失，必须保存它、维修它、修复它。为此谈一下故宫建福宫花园的重修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