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跃中访谈:当代语境下的风景园林
相比于经济、科学、政治等行业,景观设计这个行业的社会影响力相对较小。很多大众不太理解景观设计师是做什么的。在您看来,设计师怎么样才能有更广泛的社会影响力和政治影响力?
在我看来作为一流的设计师需要三方面的修养。第一方面,文化修养,这一方面中国的设计师尤为注重,比如说,孟兆祯院士就曾经提出“中国的文人园”。它主要是关于文学,而不是关于空间,这叫做景面文心,中国的文人园是风景的表面,但是心是文学的,如果你没有文学的基础,别说造了,读都没办法读懂,所以文学各方面的修养非常重要。
第二点,作为当代的景观师,情怀是一个很重要的修养,这个情怀包括道德情怀,社会责任感等方面。有了情怀才能做当代的景观设计,否则怎么去协调各方,又怎么会去做这些事情呢?没有情怀,无非是趴在桌子上画图,这么做你可能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设计师,但是你绝对没办法成为当代优秀的景观师。而作为当代优秀的景观师,你必须能够推动政府,推动投资者,推动市民,经过多方面的协调把一个项目落地,特别是大规模的项目,这是第二个很重要的修为。我们看到很多有才华的设计师或者是教授,他们有很高的潜能或者才能,但是他可能缺少社会干预能力,影响力就会减少了,这样他留下的作品就相对较少。也许有些设计师作品是很优秀,但是作品的数量不够,因为大家都不知道他或者他不去主动的干预,这是第二点。
第三点就是匠人的技术,这个我们不能忽略,我们刚才提及马萨诸塞州立大学的约瑟夫·沃尔普的教授,他就是强调匠人的技术。景观是艺术也是科学,艺术先暂且不提,技术是非常重要的。就排水而言,现在海绵城市的概念很火,然而很多人缺乏理论指出水的排向,画个箭头就去了。然而水流并不是跟着箭头走,而是跟着等高线走,现在学校里并没有几个学生能把等高线画通,就算学生的意识很好,但是他们技术不行,所以我们需要工匠的精神。什么叫工匠的精神?要甘于寂寞,没有那么多理论可讲,就是你需要把这件事做成,这个是必须的,所以这三点都有才能成为当代优秀的景观设计师,还不敢说大师。我也是有意识的沿着这条路在努力。
秦皇岛阿那亚滨海度假区规划设计 | © 易兰设计
我们以当代美国景观发展为例,回过头来看中国缺了什么。Landscape Architecture 这个名字是从Olmsted他们开始的,以前叫Garden Designer,中间有Ian McHarg, Dan Kiley, Peter Walker这些人,非常有才华,又兼具工匠精神,哲学意识和社会责任感,推动了美国的景观走向了当代。欧洲社会经济同样发达,为什么景观没有跟上来?很多国家连注册考试都没有,景观还是一个很普通的行业,美国的景观为什么能蓬勃发展?不只是社会经济达到了一定程度,还和这批人有关。哈佛是一个很重要的策源地,哈佛培养出了很多人,但是培养出来的很多人是有思想却缺乏工匠精神,落不了地。我提到的这几个,包括Olin,Peter Walker, Martha Schwartz,他们都是知行合一,身体力行的。既有情怀,又有哲学和匠人精神。所有这群人,Dan Kiley等等,他们在五六十年代推动景观向前发展,最终使美国当代景观发展整体超越同时代其他国家。现在我认为在世界上敢称有当代性的也就是美国,其他国家仍在追随的路上,有些国家根本搞不清楚。中国现在特别需要一批这样的人,中国的事情更复杂一些,中国还有非常优秀的传统“文人园”,怎么样对待“文人园”也是一个重要课题。
景观教育也分很多流派,您觉得怎么通过流派或者行业内部改变来提供土壤,让中国也有这些大师出现?比如对于学生的培养,或者青年设计师的培养,您有什么想说的?
目前,景观这两个字本身就有争议,因为它在中国有些人叫风景园林,有些人叫景观建筑。为什么在名字的背后有内涵的争执?在我来看,从内涵上这两个词可以说越来越相似了,但是我们需要所有的从业人员有这样一个意识,当我们谈当代景观的时候,最重要的是什么?所谓当代,最重要的不是两者之间的区别,而是多元和包容。别人和我们观点不一样,正说明我们的行业足够大,有人从事这个,有人从事那个,都在一个大行业里。为什么一定要说,你错了,我对了;一个说我这个是美国倡导的,一个说我这个是沿着传统延续下来的正宗,一个说我们要有当代性。我认为这些说法都是正确的,这行业应该足够大,所谓当代性最重要的就是多元和包容,知道了这一点就看到了这行业有多大。反过来讲,我们应该如何摆正文人园这一支的传承?我们如何去教育学校里的学生?我们如何教他们把它和城市、和城市里的停车场一起设计?是丢弃重新构建或是如何将它融入到当代景观中?这是大家现在难以达成共识的问题。
对于这一点我有自己的看法,我认为可以统一,当我们对当代性三点:景观师做规划,景观进入城市,景观师应该关心生态和环境,达成共识的时候,我们再回头看文人园这样的宝贵财富,可以这么说,这不是一般人可以设计的。没有文学基础,你玩儿当代(别玩文人园)。文人园虽然是小众,但也是顶端。它虽然不是当代的主流,但是它是代表国家的一个顶,是精华。如同京剧,虽然唱民歌的多,京剧是小众,但国粹必须得承认,这么精华的东西,不能当垃圾抛了。
必须承认,对于学生和学校教育,不是所有人都能学这个东西,文学功力不够搞这个就是乱来,搞一堆亭子假山,很俗,是不正确的。这种东西应该保护和传承,由有很高文学修养的人来延续,由最顶端的人延续,至少是和世界比肩对话的一批人。另外一批主流的我们的学生应该学习面对现实社会,是这样统一起来的。
获得2017年度英国景观行业协会(BALI)国家景观奖的北京京东商城总部项目 | © 易兰设计
中国传统文化对您影响很深,同时您也在美国学习了西方的文化,在美国EDSA实践数年后回国执掌中国区EDSA,再此之后您又创办了自己的品牌易兰。在您身上有着两种思维结合在一起。您是否能说一说这两种思维对您的影响,和对您做项目的影响,甚至对公司的影响?
如果说这是两种思维就很麻烦,说明他们会打架,我觉得是融会贯通。西方所谓科学理性的思维管理注重事实和实用性,以美国为主。哈佛是例外,哈佛不太适用。美国经常是:如果这个东西不实用,他会说“bull shit,别跟我瞎扯”。在中国指导方针往往不实用的放在最高处,这就是两个国家根本哲学的区别。如果说美国在什么时代思想领先于欧洲,就是现当代。他的实用主义哲学把他和其他欧洲国家分开了,包括英国。他先进,因为他在混杂的信息,众说纷纭之中,有一个很简单的甄别方法:有没有用。中国不是,好的方面,中国的思想史是很悠久的:老子、佛家、心学。不好的方面:普通人掌握不了,纠缠,无畏地争斗。掌握不了,反而有害。在我看来东西方,你所谓的两种思想,在最高层面的哲理上是一致的。至少从我们这个层面的理解上康德和王阳明,还有佛家的东西是一样的,对事物的看法几乎差不多。
陈跃中先生早期设计手绘表现图 | © 易兰设计
在更高的层面上,有区别,但这个区别没多大的意义。康德告诉你世界不可知,(比如手机)看上去是手机,在显微镜下看上去是粒子;佛告诉你“空”,也是不可知,大家说的是一样的。康德说每个人都戴着一副墨镜,每个人都不知道。每个人看世界都不一样,因为每个人戴的墨镜颜色都不一样。为什么有这么多争执?为什么现在信息这么多,暴露出来的事实这么多,我们的争执反而越多了呢?按说我们每个人得到的信息都这么多,所有信息网上都能查到,我们应该趋于统一,观点应该一样,为什么反而争执更多?康德说的很对,就是我们每个人看这个世界的时候,都戴了一副墨镜,早上带上,晚上忘了摘,也不记得,以为是自己的眼睛,每个人向外看,都隔了一层,隔了的这一层是什么?你的教育、你的背景、你的沧桑和你受的打击。
按康德的说法反过来推,婴儿时,每个人墨镜还没戴上,应该是一样的,佛家说这是初心,初心就是婴儿心,佛家说我们一开始看这个世界是一样的,但是每个人经历不一样,你去了哈佛,他去了工地搬砖,你们俩能在一起说话吗?不可能,不是别的理由,不是阶级之类的,是你们对世界的看法会不一样,看法使你们都远离了初心。佛是这个意思,康德也是这个意思,两种东西方思想,在最高的层面,是同样的智慧,只不过在中下层产生了不同的东西,就是杂质了。
我不敢说我参透了,但在我看来,人类只有有智慧和智慧没到的区别,没有东西方的差别。从哲学上看,尤其美国,西方更注重器,东方注重道,注重形而上的东西,我承认这种区别,但并不能说出谁高谁下。王阳明说,知行合一,知道就是形而上的东西,知道不代表你行,知行是统一的,没有高下,一切都以能不能把这事儿做了为准。回答你的问题,在我看来,东西方的思想在高度上是可以统一的。
获得2017年度英国景观行业协会(BALI)国家景观奖的融科中心项目 | © 易兰设计
编辑:liq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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