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建筑文化的禅意之美
禅宗最早起源于中国,是中国思想与印度思想碰撞后所迸发出的火花。自佛教于公元一世纪由印度传入中国,便受到了中国思想家和哲学家的推崇,其提倡出世和清贫的价值取向,与道家的部分理论有着相通之处,随着佛教思想与道家思想的不断融合,一种去除表面见解、直指佛陀精神内核的分支——禅宗便诞生了。
日本四面环海,土地狭小且缺乏资源,常年受到地震、海啸及火山喷发等自然灾害的袭扰,因此古代日本人的平均寿命极短暂,在面对死亡时如何化解心中的恐惧与不安,是日本人乃至全人类所必须面对的问题。而禅宗提出“无生”的理论来模糊生与死之间的界限:所有肉体的生命都是短暂的,而真心却是不死不灭的,所谓真心既无生,只有用心去体味所有事物的本质,跳脱事物表面的一切纷繁杂扰,直击事物至真至简的本质,才能使自身解脱,也就摆脱了生与死的界限。
禅宗对日本文化的影响深远,日本也因此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建筑理论和居住观,在日本人的精神生活、艺术修养以及建筑文化的形成过程中,禅宗都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日本的学者认为,日本人是为了美而活着,而究竟是禅造就了日本人对于美的执念,还是为美而活的态度造就了禅在日本的发扬与壮大,这已经不再重要。禅已经渗透到了日本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并创造出了独有东方韵味的审美哲学。
日本人从未断绝内心对“侘”的推崇
若用日常生活语言来表达,“侘”就是满足地居住在两三张榻榻米席大小的、如同梭罗的小木屋一样的屋中,饥时从屋后的田地里摘一盘蔬菜即可果腹,闲时则侧耳倾听潇潇春雨的嘀嗒声
日本文化艺术的最大特点之一便是“一角式”,最早发端于南宋大画家马远。日本的“减笔体”便是由此演变而来,所谓“一角式”或“减笔体”即用最小的篇幅或笔触去描绘事物,通过局部去表现宏大,如马远最著名作品之一的《寒江独钓图》。画面中一叶扁舟飘浮江面,渔翁独坐垂钓。四周除寥寥几笔微波外,全为空白,通过“空”来衬托无穷,有限的画面给予人无限的想象。
所谓“本来无一物”,便是认定事物的本质是无实体的、空的,通过“无”去将事物无限地延展,继而超脱生命的局限,令人心生顿悟。其衍生出的是多样性中超脱的孤绝——在日本文化用语辞典中称之为“侘”(wabi)。“侘”的真正意义是“贫困”。所谓贫困,即不依赖于世俗的事物——财富、权力、声名,而且在内心感受到某种超越时代和社会地位的具有最高价值的事物之存在——这正是“侘”的本质(铃木大拙《禅与日本文化》)。
若用日常生活语言来表达,“侘”就是满足地居住在两三张榻榻米席大小的、如同梭罗的小木屋一样的屋中,饥时从屋后的田地里摘一盘蔬菜即可果腹,闲时则侧耳倾听潇潇春雨的嘀嗒声。
古代的日本物质十分贫乏,想来用“贫困”来形容是十分贴切的。随着二战后日本一跃成为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物质极大丰富,但日本人却从没有断绝内心对“侘”这一价值观的推崇。在精神生活上,日本人更是充分发挥了“禅”的思想,不追求死板的思想理论和哲学体系,而是向往和推崇神秘的自然,醉心于与自然融为一体,并获得了充分的满足感和精神自由。
人与自然和谐统一,而非“人定胜天”
将自然不断地与人拉近,逐渐消除尺度上的差异,最终达到室内与室外、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
日本传统建筑非常重视自然的体验,房屋的原型便是树木,柱子如同树干,而屋顶就是枝叶,多根柱子重复排列并覆盖上屋顶,便形成了如同树林一般的建筑。日本人的家本来就是开放的,它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墙体,所谓的墙体只是由木头框架和纸组成的半透明隔断,室内仅通过移门和屏风来控制风的流向,其材料的脆弱性表明其存在的意义并非如墙体般防御自然,而是营造一定的气场来缓解人与生俱来的不安全感。
在西方,人们将建筑的内与外对立起来,主流的价值观认为内外融合是不利于对抗恶劣的气候和蠢动的敌人的;与之相对,在大多数情况下,日本人更倾向于将隔断完全打开,以便全身心地投入自然的怀抱。
举一个例子来进行说明,位于京都的圆通寺背倚比叡山,由其室内望向室外,首先是开敞的外廊,接着是由石头所构成的庭院,庭院的绿篱外是枫树,再远处则是隐约可见的比叡山。这样一层一层以室内为中心向外延伸的景致,可以让人明显地感受到日本人对内外空间的态度——希望将自然不断地与人拉近,逐渐消除尺度上的差异,最终达到室内与室外、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
“一即是多,多即是一”
由个体聚合组成聚落,道路只是由微观的房屋之间的间隙所形成的,其城市关系更加整体,也更加富有黏性
禅所说的“一”和“多”,并不是两个对立的概念,而是一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不存在所谓的优先级。日本的城市便是基于这个逻辑,由个体聚合组成聚落,道路只是由微观的房屋之间的间隙所形成的,其城市关系更加整体,也更加富有黏性。反观西方的城市,则是先有宏观的城市,通过道路去切割土地,再用建筑将其填满。
两种逻辑最终形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城市结构。
黑川雅之先生在其著作《日本的八个审美意识》中提到“日本的城市体系基本没有发达起来,不过是以房屋为中心的多个集合体被称作了城市而已。即便是现代的大都市东京,也不过是个巨大的村落而已”。
由日本的房屋编号方式也能够印证其以个体建筑为中心来构成城市的逻辑:日本并非是以道路为核心在两旁排列建筑的,道路只是为了到达家门口所设置的通道而已。
日本的编号规则是先给大区域一个第一层级的编号,区域中被道路分隔的小区域再进行第二层级的编号,最终再对小区域中的每一栋单体建筑进行第三层级的编号。也就是说日本城市的基础是房屋本身,而道路只是依附于建筑的设施罢了。不是道路与城市的文化,而是建筑与家庭的文化。
个体的感受不能脱离整体而存在
日本建筑会很在意与周边建筑的关系,力求统一和谐地相处
虽然日本的城市是由各自自发建设而形成的,但不代表其建筑就是杂乱无章、任意妄为的。相反,日本的建筑会很在意与周边建筑的关系,力求统一和谐地相处,正是前文所提到的“个体即是整体”的思维逻辑,决定了日本人在考虑问题的伊始,便是从整体出发。日本人认为人与人之间应该是相互平等、相互尊重的,没有人应该凌驾于其他人之上去约束另外一方,由个体自发的相互协调而形成和谐社会。因此日本人在建造一栋房屋时,会非常在意邻居的感受。
在考察和光市本町一栋4层集合住宅时,施工方介绍由于项目位于“一户建”(一种住宅模式)集中的区域,四周均有大量的2-3层住宅,修建一栋高达4层的住宅势必会影响整个区域的平衡,包括遮挡阳光、增加人口密度等等。因此在设计之初就通过深色与浅色的材质变化来塑造建筑的轻盈感,消减建筑体量对周边的压力。建筑北侧大幅度退让红线,以保证北侧现状建筑的良好日照;南侧退让红线并种上绿植,使得建筑更富有亲切感。施工方则会尽量减少工地的粉尘和噪音污染,同时还会通过在节日期间给周边居民发放小礼物来维护邻里之间的关系。
另外,非常有意思的一点是日本工地的围挡通常会每隔一定距离设置一段透明的围挡,据介绍是为了让邻里随时能看到工地内在干什么,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猜忌。在建造一户建时也是如此,即使每块宅地之间没有任何的间隙,日本人也不会将宅基地占得满满的,而是在建设之初就留出与周边建筑适当的距离,以保持邻里之间的和谐。
藏在阴影里的日本美学
善于从生活中发现美的日本人,在这昏暗、氤氲的环境中发现了美
禅造就了东方人对朦胧之美的喜爱,同时也造就了日本人含蓄内敛的性格。日本人并不适应西方美学中那种扑面而来的美,而是对氤氲、暧昧的氛围情有独钟。
长谷润一郎在《阴翳礼赞》一书中提及,日本的漆器之美,只有在朦胧的微光里才能发挥到极致。漆器采用黑、褐、红三色作为底色,绘有泥金画并涂上蜡的首饰盒、文几等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花里胡哨,恶俗不堪。假如使这些器物周围的空白充满黑暗,再用一盏灯光或一根烛火代替日光或灯光映照过去,原来轻浮的东西就会立即变得深沉而凝重起来。简言之,泥金画不适合在光明处一览无余,而是供人们在晦暗之处借着摇曳的烛火,反射出难以琢磨、梦幻般的魅力。
有人认为日本建筑采用纸和木作为建筑材料,导致建筑必须采用深檐口才能防止大雨侵袭而至损毁,因此日本建筑室内的光线普遍比较昏暗。而善于从生活中发现美的日本人,在这昏暗、氤氲的环境中发现了美。
想象这样的一个场景,阳光由庭院茂盛的树叶间隙中穿过,接着被挑檐再挡去了大部分的光和热,温顺的阳光再穿过廊下,最终投在了半透明的障子纸上。由室内看来,这明亮却不炫目的光线似乎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发生多少明显的变化,让人不经意间陷入对神秘自然的思考之中,与世界融为一体,感受着无限宇宙中渺小个体的这份孤绝,也就大致能理解禅所说的“侘”和“寂”的美之所在了吧。
编辑:刘晓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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