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无疑是当之无愧的园林城市。其类型之丰、品位之佳、创意之妙，实属难得，难怪陈从周先生专门撰书倾心推荐。湖上园林、私家园林、寺庙园林各具特色，规模大小相得益彰，既是游客寻迹访古的必去处，也是居民驻足休憩的好去处。园林成为历史文化名城展示的重要窗口，从中可以探寻城市发展脉络，感知历史文化传承，欣赏伟大艺术创造，给人以美的享受。

　　园林艺术博大精深，精彩纷呈，我们为祖先留下的宝贵遗产感到自豪。且不说“一路楼台直到山”的园林壮观，也不说石涛孤本片石山房的鬼斧神工，更不说“远山来与此堂平”的豪迈激越，单是一个“四季假山”就会让你为古人奇思妙想而叹服不已。园林艺术已经融入了城市，提升了城市的品位，塑造了城市的精神，流淌进市民的生活，化为城市奋发进取的动力。

　　园林艺术如何上升为理性的科学，古人已作出艰辛的尝试。最具代表性的当数明末吴江人计成，他的《园冶》首次将园林艺术以专著的形式呈现，不仅记录了园林发展现状，也记载了园林建设的技巧，在国际园林史上的学术地位至今岿然不动。《园冶》列举的园林的各个方面，一方面为历史留下园林档案，另一方面也透露了作者的用心努力。他试图从众多的园林样本中，探索园林营造法则，倡导科学探索精神是作者的良苦用心。

　　园林是艺术，大家乐于接受，理所当然，但对园林是科学这一说法，我们还似是而非，亟需厘清。把对园林的艺术感知上升为科学认知，尽管困难，但确有必要。它有助于我们更加深刻认识园林艺术与社会发展的关系，传承与创新的关系，集思广益与创新引领的关系，向经典致敬，向历史讨教，为当下镜鉴，替未来探路。园林的“一体两翼”，艺术翅膀早已张开，但科学翅膀却打开得不够，使得多年的园林艺术发展受掣。《太湖石与正面体》一书对此有许多精当的分析和精辟的结论。

　　《太湖石与正面体》，以具象化的方式探讨中西园林，从艺术和科学两方面深入研究中国园林。这位出生在扬州古城的学者方海，从小就生活在扬州园林中，又负笈海外，专攻建筑理论。人虽身处异乡，心却念念不忘家乡，总是自觉不自觉地把扬州园林放在世界园林谱系中去观照，一有机会返乡便徜徉扬州园林，从中学思践悟，日积月累，学养越积越厚，一些学术观点触机而发。由于有了扬州园林的多年浸淫，他对中国园林的感知更比常人高出一筹，发人之所未发，言人之所未言，特别是对园林科学的探究更让人肃然起敬。

　　方海此著是对《中国园林》摄影专集所作的评论，虽是一家之言，但充满了对历史文化的敬畏，也袒露了作者对近代园林发展中“艺术有余、科学不足”的忧思。他从中国园林的摄影入手，从其图像和语境谈起，追根溯源，剖析不足，找出症结，给出疗方。皇皇巨著，有理有据，但给我最大的启发是，让园林的“一体两翼”比翼齐飞，才是园林发展的正道。

　　园林艺术自不待言，园林科学却需提高社会认知度。园林是综合科学，涉及建筑学、文化学、心理学、数学、美学、力学等诸多学科。我们在欣赏园林艺术之美的同时，也更应探究园林科学之道。比如园林布局中的数学计算，建筑墙体坚固的力学运用，四梁八柱与地基承重的比例换算，建筑美观与采光透风的巧妙搭配，移步换景与因势造景的自然切换，等等。徜徉园林，在领略其艺术之美的同时，我们还要沉下心来一探究竟，在若干追问中梳理历史，还原真相，学习先人的匠心独运，提炼他们的科学精神，让园林科学研究成果化为国民科学素养，培养全社会爱科学、懂科学、用科学的浓郁氛围。利用园林这一载体，进行科普教育还真的是一举多得。园林艺术形象与科学精神相融，艺术背后的科学支撑，科学原理在园林布局造景中的灵活运用，一定会让园林讲解妙趣横生，让人耳目一新。文旅融合，如何让旅游更具文化魅力，在讲解园林艺术的同时，把古代人如何通过科学营造园林的科学理念讲清楚，把当代人应该汲取的先人智慧说明白，在古今中外的园林比较中衡量得失长短，可能会更加激发人的旅游欲望，自然会让游客有不虚此行的新鲜感。

　　扬州园林是旅游的当家产品、拳头产品，如何让老产品在市场上老而弥新、老而弥坚，焕发新机，赋予扬州园林新的内涵，科学精神的展示、科学方法的讲解可能是其值得尝试的方法。

　　（作者为扬州大学文学院特约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