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很多次电话才联系上罗哲文先生,联系上罗先生不容易,因为他一年中有2/3的时间都在外地出差,要知道总是在东奔西跑的罗哲文先生今年已经85岁了。85岁的罗哲文先生神清气爽,耳聪目明,走起路来步履稳健,腰杆挺直,说起话来思路清晰,条理分明。坐在他那间堆满了书的客厅里,谈起他钟爱一生的古建筑保护维修和研究调查工作,罗先生感慨地说:“我干这行已经干了68年了,现在还在为这个奔走,能做多少是多少。”看到罗先生令人想到:工作着使人年轻。
为保护文化遗产而奔走
罗哲文先生跑得最多的地方要数长城了。从1952年长城维修开始至今,他一直不断地去长城,每年起码一两次,50多年过去,登长城少说也有几百次,光八达岭、山海关就去了100多次,他应该是全世界登长城最多的人了。到现在每逢长城有新发现或论证长城维修方案时他还要去长城。关于长城的书他就写了好几本,1987年八达岭长城被列入中国首批《世界遗产》名录,他是申请文书的起草者。多年来他一直为保护长城、修复长城而奔走呼吁。他被称为“万里长城第一人”。
罗先生跑得多的地方还有历史文化名城。1981年末他和几位专家向国家提议保护历史文化名城,从1982年至今,国务院批准的101个历史文化名城,每一个他都亲自考察过,所有提出申请的城市的评审和论证他都参加了。罗先生说:“保护历史文化名城与文物保护不同,文物保护是点,历史文化名城范围更广,是动态的。历史文化名城不光要保护原有的东西,也要发展,要现代化。如何把保护与发展结合起来,是我们应该思考的。保护历史文化遗产推动经济社会的发展,经济社会的发展要把祖宗留下的历史文化作为新的城市发展的一部分。”罗先生以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的云南丽江的发展为例说明保护历史文化遗产与经济发展可以兼顾:“文物保护不是经济建设的阻力,关键是把规划搞好,保护有价值的东西,不要把不该拆的拆了,该发展的没发展起来。文化文物是资源,如何合理利用,让它发展,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很复杂。”罗先生刚从准备申报历史文化名城的四川会理老县城考察回来,说起那里的文物古迹来兴致勃勃。他最近还在为苏州文化园区等的建设做指导。
近年来,罗哲文先生作为保护大运河的发起人之一,还致力于大运河的考察研究。长城和大运河是世界两大奇迹。罗先生解释说,本来国家在确定第一批文物保护单位时就想列入大运河,但当时考虑到大运河现在还在使用,且运输量很大,要使用就必须不断改造,就没有列入。现在世界文化遗产保护发展了,文物保护也在发展,活动变化着的东西也可以保护,保护对象从点发展到线,比如丝绸之路。有着2000多年历史的大运河也应该保护,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罗先生如数家珍地说:“运河的价值太大了。运河的河岸、桥、堤、坝、闸、仓库、塔、庙,都应该被保护,不保护就没了。保护难度很大,涉及交通、水利、环保部门,需要联系国务院出面来做。全国政协已经牵头组织考察。”罗先生最近考察了从河南到安徽的河段,从古到今,运河有许多河段,有的埋在地下,西安、宁夏地下也有运河,罗先生已经对运河考察研究了3年,他估计还得花10年8年时间。
致力于世界遗产申报
罗哲文先生是我国加入联合国保护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公约的倡导者之一,1985年3月,侯仁之先生发起并联合罗哲文等4位全国政协委员,在政协会上递交了《建议我国政府尽早参加“保护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公约”》的提案。当年11月,这个提案就被全国人大常委会批准了。1986年,我国开始第一批世界遗产申报工作,罗先生参与了写申报文本。以后中国每次申报项目,他都要参加考察和评选。他还作为专家,三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参加评审工作。罗先生说:“申报有很大的好处,就是加强对它的保护。”近年,罗先生也非常关心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申报,他说:“历史文化名城不光包括街道、古建筑,还有无形文化,如诗词、歌赋、音乐、戏剧、曲艺、工艺美术、风味特产,还有地名文化、风水等等。外国人逛北京,讲究登长城、看故宫、听京剧、吃烤鸭,其中听京剧就是非物质的。物质的和非物质的文化遗产要共同来保护,作为城市来说不能没有这些东西。”罗先生认为技术也属于非物质文化,比如故宫,没有工匠手艺就修不起来。作为古建筑研究者,罗先生建议将中国木建筑结构营造技艺列为世界文化遗产,其中包括建筑上的木雕、砖雕、彩画等。
对古建筑的深厚感情
罗哲文先生对工作的严谨认真是有名的。老北京人都说“卢沟桥的狮子数不清”,上个世纪60年代初,国家要维修卢沟桥,罗哲文先生硬是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数了上百遍,把卢沟桥的狮子数清了。谈起这话题,罗先生说:“做文物保护工作要把事情弄清楚,档案资料要准确,做到‘四有’,即有保护范围,有标志说明,有专门机构、专人管理,有科学记录档案。韩国崇礼门被烧事件给人教训,就是管理不严,没有详细资料保存下来,给重建带来困难。”
罗哲文16岁考入古建筑研究学术机构营造学社,当时是出于对工艺、绘画的喜爱,没想到从此与古建筑结缘,结缘一辈子。在营造学社,他师从梁思成先生,后来又随梁思成先生到清华大学建筑系,梁思成给他影响最大的是对古建筑很有感情,罗先生说:“梁思成先生看见古建筑被拆掉会很伤心,这说明他对古建筑有感情,源于他对古建筑的价值有认识,梁先生非常敬业,把古建筑保护作为生活重要的一部分,也是出于保护传承民族文化传统的责任。干这行还要勤恳,能吃苦,不能偷懒,有时还要冒着危险。上世纪50年代条件很差,出去考察没有旅馆住,要住在老百姓家,有时就在很偏僻的乡下。梁思成先生是从国外回来的,正是出于对古建筑有深厚的感情,什么苦都能吃。”
仁者寿
说起养生之道,罗先生淡淡一笑说:“得益于经常运动吧。”他又补充说:“还有开朗,想得开,不计较个人得失。”
和罗哲文先生打交道,会感觉到他待人的随和友善。罗老的一位同事说,罗先生退休前在国家文物局担任局长时,对下属有3点指示,即:不管多忙别忘了做学问;善待地方来的同志;搞好内部团结。可见罗先生非常体谅在地方做文物工作的同行的难处。
年轻时罗先生喜欢游泳,打乒乓球,曾横渡长江多次。他还爱好摄影、书法、诗词。在营造学社学习时发给相机,搞古建筑测绘需要照相,他从此爱上了摄影,外出时看见有价值的古建筑、文物就拍摄下来,他拍摄、收藏了很多照片资料,有的汇集成书。他家里还收藏了许多老相机,罗先生用内行人的口气说:“我还是爱用老相机。”
梁思成的夫人林徽因曾教导罗哲文:“你必须要学古文,读诗词,这对你将来有用处。”在营造学社他就学习过古典文学,考证古建筑的年代要看文献上记载的古文、诗词描写,同时还要学习魏碑、隶书、行书等书法,罗哲文由此养成了对书法、诗词的爱好。有一次我请他在他新出的书上签名,他一笔一画写得非常认真,从钢笔字上也见出他的书法功底。
对自己所挚爱的事业不计得失地投入,付出自己的感情和智慧,罗哲文先生由此收获着快乐与充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