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20年来，西方建筑师占领中国高端设计市场是一道世界罕见的风景。他们的作品以及大量跟风而上的仿制品充斥大江南北。在千城一面的城市建设中中国特色的缺失，已引起国内外舆论愈来愈多的关注和诟病。

 

　　中国工程院院士、中联·程泰宁建筑设计研究院主持人程泰宁很认可日本建筑师讲过的一句话，“中国建筑设计急需考虑环境，否则就是毫无疑义的复制品，甚至是垃圾。”他认为，这句话讲得比较尖刻，反映了当前中国建筑的很多问题。而产生这一现象的根源是中国文化的价值取向和标准的评判未能建立。

 

　　在“程泰宁建筑作品展暨论坛”上，本报记者聆听了这位老人的建筑思想与新理念。

 

　　他认为，要改变价值取向同质化所带来的千城一面和文化特色缺失的现状，既需要中国建筑师的自觉、自强，也需要全社会的关注和反思。

 

　　破旧未能立新

 

　　记者：中国建筑界所产生的很多问题是文化价值取向出现了问题吗？

 

　　程泰宁：中国文化是破旧未能立新。在中国现代文化未能找到自我体系的情况下，人们习惯性地接受西方强势文化的影响，并作为衡量文化作品的标准。

 

　　建筑创作在这方面表现得尤为突出：上世纪80年代西方流行后现代，中国就学习后现代；90年代开始到处刮“欧陆风”；最近几年，则流行非线性。在建筑创作中以“他人之新为新”已成为我们的惯性思维。价值取向同质化、西方化在中国已蔓延成为一种集体无意识的现象。

 

　　还有，领导喜欢什么，或者看到西方有什么东西，就回来让你做。杭州的城市向迪拜学习，派人参观，都说明这个问题。这种情况是蛮让人无奈的。

 

　　另外，我们当下社会环境、创作环境事实上也不利于当前建筑创新，也不利于建筑师的成长。

 

　　而从根本上讲，中国创作的现状，就是中国社会的现状，而中国建筑创作的未来也取决于中国社会的发展。

 

　　记者：建筑师应该如何构建自己的文化价值方向呢？

 

　　程泰宁：建筑师对中、西文化的历史、现在和未来的发展应有一个基本的思考和把握，并在此基础上建构自己的历史、文化观，这对于我们的创作十分重要。

 

　　并且，在中国悠长的文化发展过程中，产生了极为丰富、极具活力的哲学思想，至今仍闪现着智慧的火花，给全世界的科技文艺创新以重要启迪。这也是需要我们继承发扬的。

 

　　比如，早在1983、1984年黄龙饭店对外招标时，吸引了很多国内外的建筑大师，最后选择了我们的方案。方案的胜出并不是因为我们的外立面做得有多好，主要还是体现在文化上。黄龙饭店处在风景区与城市之间，在设计过程中我们重点强调的是整体，将建筑作为一个部分融入其中，而不是突出，其间还做了一幅画，实现了项目与风景区的联系。这就是东方文化的成功。

 

　　建筑要有本土文化

 

　　记者：中国建筑应该有本土文化，但在这一过程中也需要吸收外来文化进行给养，比如西方文化。

 

　　程泰宁：大家对西方建筑都很欣赏，我也很欣赏，但对这个欣赏我们也要有自己的一个认识。

 

　　西方现代建筑是一个相互矛盾的多元化的综合体，有益的经验和思想常常包含在观念似乎完全相反的流派之中。因此，把一个时期、一个流派看成是西方建筑全部，既不符合事实，也对创作有害。应该从整体来吸收。学习西方现代建筑重视理性分析的传统，这对我们的建筑创作至关重要。

 

　　另外，最近几十年以来，西方文化出现了一种从追求本原逐步转而追求图象化的倾向。在这种社会背景下，一种反理性思潮盛行，有些艺术家认为形式就是一切，艺术的本质在于新奇。艺术作品只有形式能引起人们的惊奇，艺术才有生命力。他们甚至认为破坏性即创造性、现代性，对于此类哲学和美学观点，我们要从根上进行分析，是一个本质的问题，还是一个时期的现象，有了这个分析以后，对西方建筑将来会怎么发展，可能就会有一个比较清晰的理解和认识。

 

　　建筑不是一个纯艺术，建筑创作只有从建筑本体出发，才不至失去它创作的魅力和价值。这也是一条中国建筑师自己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