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有一种“小脚”和“大脚”的观点令人困惑。因为它是由一位知名学者提出的，并以各种方式被传播。这种观点可以简单地概括为：“小脚”———被比喻为人类所创造的并至今仍然延续的城市形态、生产方式、生活方式、审美取向和价值观念等，是愚昧、落后、腐朽和没落的代表，也是扭曲自然、背离自然的表现；“大脚”———被比喻为一种理想化的城市发展方式和人类生存的方式，是文明、先进、科学和有活力的象征，也是亲近自然、尊崇自然的表现。其结论是，摈弃“小脚”，倡导“大脚革命”。该学者将人类数千年的文明发展史、与自然的关系史、城市的演变史，简单概括为“小脚”与“大脚”的关系，概括为“上层文化”与“下层文化”脱节、对立的产物，并且将它们“一贬一扬”，实在令人感到困惑与遗憾。因为其中不止是存在着观点的偏颇，而且还存在着逻辑的混乱。
　　该学者在其演讲中称，中国目前每年消费全世界54%的水泥，30%以上的钢材，这些钢材和水泥大都拿去“裹脚”了，努力使城市成为巨无霸，使长江与黄河成为水渠，使丰产的良田成为观赏草坪。这番不分青红皂白，不分主流支流的批评，使人甚感诧异。平心而论，在过去30年间，中国城市化进程有了极大的提高，城市变高了、变大了，也变美了，人们的居住条件有了改善，出行也更为便捷，人们的生活水平也得到较大程度的提高，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奇迹，是中国人民谋发展、反贫穷、求幸福历史进程的写照。然而，在这位学者看来，这样一个亿万中国人民用汗水和鲜血换来的历史巨变，不过是封建时代的“裹脚”而已！不过是实现了“小脚”的梦想、贵夫人和土皇帝的梦想而已！按照此等逻辑，似乎中国人民在过去30年所创造的一切，不是在造福人类，而是在贻害子孙！显然，这种说法和逻辑有失客观和公允。
　　从理论上说，作为后发国家，中国在工业化和城市化进程中本可以吸取和避免一些西方发达国家曾经走过的弯路。然而，愿望代替不了现实。由于种种历史和现实的原因，有一些弯路我们不仅重复了，而且可能还走得更远。这里，除了我们自己经验、知识、技术、资金、体制等方面的因素以外，更有早已被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所确定的经贸规则、产业格局、资源掌控等方面制约的因素。在当今全球竞争如此激烈的背景下，中国要想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只能坚持“发展才是硬道理”的原则。这是别无选择的背水一战。因为历史不可能停下来，等我们从容不迫地去规划，等我们按部就班地去建设。即便是这样，我们现在城市建设的速度依然赶不上社会发展的速度，依然达不到人们需要的程度。而这恰恰是我们发展的动力，也是产生问题的根源。毋庸讳言，我们的发展确实是付出了巨大的污染与资源代价。这里面包含了我们无奈的选择，也包含了我们无知的教训。从历史上看，人类的任何进步都是有代价的。也正是经历这些坎坷，我们才有了由“摸着石头过河”，到实践“科学发展观”的转变；才在“建设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目标之后，又确立了“建设生态文明”的目标。
　　至于其将长江和黄河的治理说成“水渠化”的说法，也有悖于历史与事实。以黄河的治理为例，据史料记载，黄河曾经决口1590次，改道26次。黄河以“善淤、善决、善徙”为特点，如何变害为利，历朝历代都把对它的治理当成要务。新中国成立之后，黄河水患虽然常现，但由于采取了有效的治理措施，却并未酿成大患，其中工程治理在防洪、灌溉、供水方面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当然，在黄河治理上，我们也经历了一个“由过去的人定胜天转向尊重自然；由人和水的抗争转向相互依存；从单一的索取转向在开发利用中更注重保护”的过程。因此，对于像黄河治理这样一个流域广泛、情况复杂的系统工程，简单地采用随心所欲贴“标签”的方式，来评价其治理的得失是不够客观和准确的。而对其治理上放弃采用工程的方式，而只采取所谓的自然疏导方式，恐怕只会祸患无穷。
　　对于这位学者在其著文和演讲中所表露出的社会责任感和使命感，我是十分敬佩和支持的，也期盼能有更多的学者像他那样表现出自己的社会良知，对我们正在创造和书写的这段历史给予关注，并提供真知灼见，特别是专业方面的真知灼见，以使我们的国家、社会和城市能够保持良性健康的发展。与此同时，作为学者，特别是富有社会责任感的学者，我们自己应保持清醒的头脑，应该慎重地对待其他人的劳动和公众的信任。对社会发展过程中存在的问题，应持客观和公正的立场，在深入研究的基础上，提出理性和建设性的意见，而不应该走极端或以偏概全。
　　（作者系东北林业大学园林学院教授，丹麦哥本哈根商业大学旅游与文化管理中心客座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