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进入摩天轮的竞高时代，深圳有没有可能加入该项赛事？今年4月，华侨城集团公布“欢乐海岸”项目规划，提出在深圳建设世界最高摩天轮的构想，后因影响候鸟迁徙路线而作罢。但在全国诸多城市纷纷上马及筹建规划摩天轮冲击世界之最的狂热背景中，深圳这个向来以先锋自居的城市捋袖上阵的可能并非没有，钱不是问题。

　　问题在于，深圳究竟需不需要一座所谓地标性的摩天轮？为高而高的摩天轮竞赛背后映射着什么样的城市心态？一座世界第一高的摩天轮又能给深圳带来什么实际效用？最后一个问题：摩天轮跟城市地标有关系吗？

　　1 中国城市正在进行摩天轮比高大赛

　　19世纪末，年轻的铁路桥梁设计师G eorgeW·Ferris用美国人特有的娱乐精神为芝加哥世界哥伦比亚纪念博览会建造起世界上第一个摩天巨轮时，整个西方都在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都市化运动：大量农村人口涌入城市，原本宽敞的城市空间和时间不得不按浓缩、有效利用的原则被重新规划，楼宇只能向天空疯长、作息固定为朝九晚五的格式，无数生活在逼仄空间里的城市平民被迫于同一时间外出寻求娱乐休闲。

　　主题公园成为现代城市应对海量群体娱乐的解决方案之一，用先进科技编织出体量巨大匪夷所思的梦幻玩具制造常态下无法获得的刺激体验，以置换被高度都市化剥夺的日常乐趣。因此，原本向世界炫耀工业文明成果的摩天巨轮被主题公园请去，与旋转木马、云霄飞车并列为“游乐场三宝”———除了炫耀与娱乐大众之外，它似乎没别的效用。

　　世界上第一个摩天巨轮在哥伦布纪念博览会结束后不久即被拆除，尽管它生前一直困扰于“大而无当”的争议，但摩天巨轮的形式与概念却移植到主题公园里延续光大，随着全球城市陆续参与都市化进程，摩天巨轮转战于世界各地，忠实地履行着它的单纯的大玩具功能，直到被引入中国之后。

　　综观国内近几年建设摩天轮的数据，不难得出一个有趣的发现：2004年，长沙宣称建成亚洲最高摩天轮，这个记录于2006年被南昌的“世界最高摩天轮”终结，两年后，无锡建成亚洲最高水上摩天轮，2009年，天津建成世界最高桥上摩天轮，与此同时，北京在建的朝天轮、武汉筹建的“龙珠”摩天轮也将继续刷新世界最高的记录，近期还有专家建议海南投资10亿建世界最高摩天轮。

　　根据《城市中国》列出的世界主要景观摩天轮的分布表，中国已经成为世界上主要景观摩天轮最密集的区域，诸多城市毫不手软地掏出数亿资金投入到一场没有终点的比高运动中去，试图制造出一个宏大的、地标性的、创记录的标签来彰显自身的存在感与国际能见度。在这场挑战天空的狂欢活动里，陪着咱们一起high的还有一个叫迪拜的小兄弟，众所周知的砸钱买名声的张扬户。

　　不久前，深圳几乎要加入摩天轮的比高竞赛———今年4月，华侨城集团发布“欢乐海岸”项目规划，提出将建一座世界最高摩天轮，“这个计划最终被砍掉，因为挡住了候鸟的迁徙路线”。该项目艺术总监吴澧波承认，考虑到环保生态，华侨城做出了较大牺牲，拿掉摩天轮项目，改于原址规划植被，便于候鸟迁徙。

　　但在这一轮摩天轮竞高赛事没有结束之前，谁也不能断定深圳不存在成为“运动员”的可能，它有这个实力参赛，争论的焦点在于———深圳是否需要一座地标性的摩天轮？

　　都市化、主题公园，一百年前发生于西方的场景如今正在这个向现代都市转型的城市里复制，摩天楼有了，主题公园有了，一座地标性的摩天轮应该有吗？

　　2 深圳有地标性摩天轮吗？位于香蜜湖的摩天轮曾是亚洲最高

　　“这个可以有。”深圳海外国旅副总经理王涛对地标性摩天轮拉动旅游人口的前景存有期待，“全世界知名的旅游景点几乎都有拿得出手的摩天轮旅游项目，深圳以前有个地王观光，在地王大厦楼顶360度俯瞰城市，与摩天轮类似，也曾风靡一时。假如在盐田建设摩天轮，售卖俯瞰深港全貌的创意，相信能够吸引各地游客包括香港游客。它在提供一种稀缺景观的同时也创造了独特的情感需求和文化意义。”

　　王涛对地标性摩天轮经济前景的乐观并非没有出处，于1999年底建成运营的当时世界最高摩天轮“伦敦眼”，第一年就吸引世界游客约300万人次，伦敦旅游市场经济效益增加了10%，带动伦敦旅游就业约1万人，这个原本为庆祝千禧年而兴建并只被允许保留5年的暂时性建筑获得议会大赦，延长至50年。去年4月，世界最高摩天轮新加坡飞行者摩天轮投入运营，一时间聚焦世界目光，投资公司预测一年可接待280万人次游客。吸引全球关注、提升旅游收益，任一条都能刺激中国城市肾上腺素的成倍分泌。

　　并不是所有摩天轮都能在国内赚得圆满。曾是亚洲第一高的长沙摩天轮今年初闹出停摆危机。媒体披露，由于周边的配套游乐设施太少，该项目自2004年运营以来，游客数量直线下降，纯利润仅1200万，远远没收回2000万的成本，不得不取消游客稀少的白天营业，以规避运转一圈电费花了1000多元却只载几个乘客（票价50元/人）的自杀行为。

　　最近的一个案例就在深圳人身边。上世纪80年代末香蜜湖度假村中国娱乐城曾建成当时亚洲最高摩天轮，46米。如今，中国娱乐城门可罗雀，设施破旧，香蜜湖度假村更被当成一个奉献美味的食街而不是游乐场被人惦记。“深圳有摩天轮吗？”在深圳生活了7年的Nikky满脸疑惑。

　　“跟旅游文化的结合还是落后了。”香蜜湖度假村中国娱乐城副经理王琳承认，与欢乐谷、东部华侨城这类新颖的主题公园相比，娱乐城里的设施年代久远、陈旧单调，所提供的体验“没多大吸引力”。当区域的魅力衰败之后，摩天轮的存在没能成为刺激公众体验欲望的强心剂。

　　上世纪90年代初，作为深圳第一个提供巨型玩具的娱乐新军，“中国娱乐城像现在的欢乐谷一样热闹，玩什么都得排队，门口有很多人扮大公仔跟游客合影，旅游观念在当时挺超前”。深圳长大的24岁白领Faye仍留有“惊险刺激”的童年回忆，但欢乐谷建成后，她就再也没去过中国娱乐城，甚至不记得那里还有个摩天轮。

　　“决定摩天轮运营成功的关键因素在于区域特色的彰显。”王涛将多元化定位视为现代旅游项目成功的基本原则，一个单独的项目往往不足以支撑自身的日常维护和运作，尤其是利润点、卖点单一的摩天轮，必须与主题乐园、shoppingm all等多种经营结合，提供立体化的增值服务，否则无法说服消费者多次光顾，“上第一次不会再上第二次”。换个说法，现代社会里见惯不怪的摩天轮不再是公众趋之若鹜的必需体验，不再是成就某个景点的法宝，它更需要一个时时保持活力的区域和配套来成全自己。

　　讨论深圳是否需要地标性的摩天轮正在成为一个伪命题，摩天轮不是必需品，也不是废品。“这种需要很难说得清。医院、道路、绿化等城市生活服务少了会对公众生活产生影响，当然需要，还有一些难以衡量的形象、精神需求，如摩天轮，全凭个人喜好裁断。”深圳大学建筑系教师王浩峰不觉得摩天轮与城市需求存在必然的联系，“它甚至不是一个建筑物，只算个构筑物，没有鲜明属性。”

　　“有没有无所谓，正好经过或离家比较近或许会去体验。”28岁的深圳某IT公司产品经理董寅对有没有摩天轮并不感兴趣，那些关于摩天轮的浪漫传说和爱情故事在他眼里只是“老套而矫情的桥段”。

　　“要是深圳建了个别的地方都没有的东西才会专门去玩。”深圳大学大三女生李鑫同样对摩天轮持平和态度，“不是必需品，没有摩天轮也活得挺好，找浪漫感觉不如跟男朋友去逛红树林。”

　　3 冷漠的深圳需要这种温暖的大玩具？

　　不是必需品也不是废品的地标性摩天轮遭遇尴尬。建，动辄数亿的资金投入，公众未必待见；不建，似乎丧失了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和理论上的旅游收益。建筑学者和设计师们笑了，想要借此扬名立万未免打错算盘。“不就是个老百姓玩的东西嘛，这么个普通的游乐项目，建多高建多大成不了城市的形象和标志。”深圳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副院长饶小军不褒不贬，“一个旅游项目而已，建也好不建也好，对城市没什么太大影响。”

　　“摩天轮只是一个设备、工具，不具备鲜明属性。从城市发展经验看，没有城市会把自身形象跟摩天轮的大小联系起来，倒是很多游乐场凭借提供的独特内容和服务成为城市的名片。在这个基础之上，才有探究具体项目的必要。”深圳大学建筑系教师王浩峰倾向于谈论奥兰多迪士尼、洛杉矶环球影城这类独具城市属性的标志性建筑，“它们依附于所在城市的文化之上，表达城市的独特气质。例如洛杉矶环球影城，浓缩了好莱坞影视文化的成果和特色。一个城市的地标性建筑必须要与城市自身的特点、文化相结合。”

　　外界对深圳存在一个普遍的看法，用三十年时间迅速形成了国际大都市的面貌，却总给人面部特征不明显的印象。“国际化大都市有很多摩天楼、汽车、巨型广告，那我也要有。盲目模仿的背后暴露出深圳对自身文化诉求缺乏清晰界定。”深圳建筑师冯果川评价深圳的城市建设没考虑过真正属于深圳的表现、精神是什么。“摩天轮这种‘奇观’越少越好。深圳这个城市的发展已经很刺激，深圳人又被刺激调高了口味，慢的、平和的东西越来越少。”

　　“太好了！”听说深圳建最高摩天轮项目搁浅，某不愿透露姓名的建筑设计师忍不住喝彩，“深圳应该扪心自问，有没有一些别人没有的想法？你能不能做出别人想不到的东西？做个摩天方块或摩天一个其他的东西行不行？别做什么都那么山寨。中国人有个毛病，特爱追求最大最高之类的快感，动辄建最高的电视塔，实际上用卫星完全可以解决问题，人家为什么不建最高的电视塔，因为人家没有咱们这么蠢。”作为深圳建地标性摩天轮最激烈的反对分子，该建筑师看不得一切没有创新的行为：“现在深圳不需要copy，而是急需创造。”

　　相比这种对模仿的一概否定意见，80后摄影艺术家迟鹏并不抗拒摩天轮的存在：“从镜头里看摩天轮，颠覆都市建筑的迥异形象为城市添加了立体感，好像把城市拉得温和了。深圳这个淡漠感强烈的城市里，需要有一个让人存放温暖的地方。”在迟鹏的解读里，高密度摩天大楼提示了工业化的残酷现实，摩天轮这个大玩具则提供了另一个系统的语境，“与现代建筑实用主义原则对冲，摩天轮不太有用，跟玩具的性质非常相似。所有玩具都没什么实际效用，但所有玩具都很可爱”。他同样讨厌凡事追求最大最高的怪诞想法，“落后自卑心理作祟。摩天轮是有责任心的城市为市民保留的温度，不必为大小忧虑，与城市位置搭配和谐就好”。

　　深圳某外贸公司职员A lex更愿意用暧昧的情绪去回忆摩天轮。这个2 8岁的青年曾做出荒唐举动———在广州乘坐摩天轮时突然激情澎湃并与女友发生了性行为。谴责A lex危害公共秩序的行为之余，我们也发现了一个由民间提示的功能衍生需求，摩天轮设计还可走向更加私人化、个性化、禁止不良行为的基础上，可为情侣、商务人士等提供更加私密的交流空间。

　　■延伸清单

　　●国内主要景观摩天轮

　　南昌之星

　　地点：南昌赣江市民公园

　　高度：160米

　　长沙摩天轮

　　地点：长沙贺龙体育文化中心

　　高度：120米

　　上海锦江乐园摩天轮

　　地点：上海锦江乐园

　　高度：108米

　　郑州摩天轮

　　地点：郑州世纪欢乐园

　　高度：120米

　　哈尔滨摩天轮

　　地点：哈尔滨游乐园

　　高度：110米

　　天津之眼

　　地点：天津慈海桥

　　高度：110米

　　无锡“太湖之星”

　　地点：无锡蠡湖公园

　　高度：115米

　　高雄之眼

　　地点：台湾高雄梦时代购物中心

　　高度：102.5米

　　●世界主要景观摩天轮

　　伦敦眼

　　地点：英国伦敦泰晤士河南畔兰贝丝区

　　高度：135米

　　新加坡摩天观景轮

　　地点：新加坡商业中心区

　　高度：165米

　　天空之梦

　　地点：日本九州福冈市西郊

　　高度：120米

　　钻石与花

　　地点：日本千叶县葛西林海公园

　　高度：117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