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很多经历过转型期的国家一样，统治者对历史建筑的保护都不太积极，如今给爱尔兰带来滚滚收入的古堡也曾一度面临被推倒的命运。而许多像戴斯蒙德·吉尼斯一样的爱尔兰人，留住了爱尔兰最宝贵的文化遗产。他和前妻创办的爱尔兰乔治王建筑协会，成立至今已有51 年，他被爱尔兰人赋予了极高的荣誉——拯救了老爱尔兰的人。

　　爱尔兰的国土面积比重庆市小一些，比宁夏回族自治区大一些。这么小的一个国家，却有很多名扬世界的特产，还有一个人尽皆知的家族——吉尼斯家族。除了啤酒和世界纪录，很少有人知道吉尼斯家族跟爱尔古堡也有关系。在爱尔兰旅游局的宣传片中，古堡是一个重要的角色，似乎只有住一住爱尔兰古堡才叫去过了爱尔兰。航拍镜头下的爱尔兰古堡有些极为工整和对称，有些却带有粗线条的原始风格。爱尔兰的古堡如今保护得如此得力，很大程度上得感谢吉尼斯家族的这位后人——戴斯蒙德·吉尼斯（Hon DesmondGuinness）。

　　曾经养尊处优的保护者

　　年轻时的戴斯蒙德·吉尼斯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他就读于英国的牛津大学，娶了家世和他一样显赫的娇妻——一位德国公主的女儿。虽说戴斯蒙德·吉尼斯的祖籍在爱尔兰，可他从小生活在英格兰，他的妻子也在欧洲大陆和日本长大，和爱尔兰几乎没有关系。

　　但他毕竟是姓吉尼斯的，父亲布赖恩·吉尼斯（Bryan Guinness）是一位英国勋爵，母亲是著名的米特福德六姐妹之一的戴安娜·米特福德。米特福德姐妹在20 世纪上半段的英国过着非常有影响力和有争议的生活，她们中有的是才华横溢的小说家，有的是共产主义的拥护者，有的对希特勒痴迷，而戴安娜·米特福德和布赖恩·吉尼斯离婚之后，嫁给了英国法西斯政党领袖奥斯瓦德·莫斯利。

　　二战后的爱尔兰经历了一段长时间的经济萧条期，因而房产价格比英格兰低许多。于是戴斯蒙德·吉尼斯夫妇思量再三之后，于1956 年重回爱尔兰。

　　在回到爱尔兰的前两年间，戴斯蒙德·吉尼斯夫妇一直在考克郡租房居住。为了找到一个合适的居所，他们四处奔波。他们不仅常去都柏林，还常去乡村考察，久而久之便熟悉了爱尔兰的建筑风格，特别是18 世纪上流社会居住的豪宅和工人阶级居住的普通公寓。他们发现，无论是什么房子，都无一例外地受到了严重破坏。

　　戴斯蒙德·吉尼斯不用辛辛苦苦地挣钱养家，仅仅靠都柏林的一片家族农场，这对夫妻就能过上优越的生活。或许是因为生活太过容易，他们想找点事情做做。满目疮痍的爱尔兰历史建筑，激发了他们的保护欲望。

　　“那时我们非常担心美丽建筑成群的都柏林会被大片遗弃和毁坏，那些建筑理应受到保护而且最终供人居住。但他们没有，只是在不断地破坏。”在接受《外滩画报》的电话采访时，业已78岁的戴斯蒙德·吉尼斯回忆道。

　　1958 年，戴斯蒙德·吉尼斯夫妇创办了非营利性组织——爱尔兰乔治王建筑协会，这个组织的宗旨是保护爱尔兰乔治王时代的建筑。

　　“乔治王时代经历了近一个世纪，始于1741 年，结束于1830 年。彼时爱尔兰的四任国王都是乔治王家族，所以称1741 年到1830 年这个时段为爱尔兰的乔治王时代。那个时代的建筑强调优雅和对称，城内住宅、乡村别墅还有一些教堂多为古典庄重的外形。”戴斯蒙德·吉尼斯说起乔治王建筑来简直是如数家珍， “到了19 世纪早期，也就是接近乔治王时代的晚期，哥特式建筑也复兴起来。所以有一些城内住宅和教堂在那时也融入了一些哥特式建筑的特色，当然也不失古典感。” 戴斯蒙德·吉尼斯认为，乔治王时代建筑的美就在于它的古典感和后来哥特式的精巧。

　　戴斯蒙德·吉尼斯最早投身古堡保护时只有27 岁。出身名门对他后来的保护工作带来了一定的好处。“的确有很多人很急切地站到我们同一阵营中来，一起保护旧建筑。30 年后爱尔兰政府也加入了我们的阵营。”

　　戴斯蒙德·吉尼斯在那一年的《爱尔兰时报》上发表文章，表示他将“为保护爱尔兰乔治王时代的建筑而战斗”。一个月以后，他们开始修复第一座古堡——Leixlip 古堡，该古堡位于都柏林以西，是一座年久失修的12 世纪军事防御城堡。修复以后，Leixlip 古堡成了吉尼斯夫妇的住宅和爱尔兰乔治王建筑协会的办公室。

　　用爱尔兰装饰品填充古堡

　　古堡、石塔、古城墙以及其他各种战争防御工事遍布爱尔兰。古堡通常都有几百年的历史，曾经是宗族首领、国王或受封的英国绅士的居所，出于安全需要，它们都设有重重关卡，防止敌人或暴民的突然袭击和入侵。古堡是权力和地位的象征，能起到威慑民众的作用。这些古堡通常都建筑在某片区域的地势最高处，紧邻河流，从古堡内能俯视整个城市。

　　以Leixlip 古堡为例。古堡位于利菲河和莱河的交界处，建造于诺曼人（苏格兰侵略者）入侵时代的1171 年，后来的几百年里一直是战争的前哨。

　　由于历代统治者都多多少少地对Leixlip 古堡进行过修补，所以，戴斯蒙德·吉尼斯买下Leixlip 时，这里的状况还不算太差。“我们只需要重新弄一下屋顶。另外供电设施不太好，我们对整个城堡都进行了再接线工程，还有卫浴设备也重新装置过了。但是总的来说，这儿是个不赖的居所，离都柏林很近。在我买下城堡的时候就有了这些充满了哥特式风格的窗户，我也并没有加以改变。”

　　但是让800 年的老建筑恢复青春并不容易，水电设施不像现代建筑一样可以铺设在墙壁里， “我们也没办法将那些老旧的水管啊电线啊隐蔽起来，只能听之任之地暴露在空气中，我们需要它们啊。”

　　戴斯蒙德·吉尼斯的前妻Mariga（两人1980 年离异，Mariga 于1984 年逝世）对修复工作功不可没。“保护旧建筑的想法，其实最初是她提出来的。在从事这项事业的过程中，她非常享受。况且她在翻修旧建筑上也有出色的才能，像颜色搭配这些设计理念都全权由她来操作。而我只是为这些买单。这就是我们的分工。”

　　Mariga 没有受过专业训练，但是在材料组合和颜色搭配上很有天赋。她选择一些颜色艳丽的画像、照片和家具，和爱尔兰式的灰色调形成鲜明对比。“只是在观察屋子后，她就能选出和这个屋子相配的材料和颜色了。没错，她是很有品位。”

　　但是，全世界的老建筑修复都面临一个难题，即修复过的建筑即使再精美，也很难达到建筑原来具有的韵味。在这方面，戴斯蒙德·吉尼斯认为：“一方面和资金问题有关，如果有足够的资金支持，修复就可以更加精准；另外，老建筑通常也是一部历史。在修复过程中，回头翻阅这个建筑的历史资料，对于恢复老建筑原来的韵味也有一定帮助。”

　　看到现在的Leixlip 室内，就能感受到他们在修复方面所花费的心血：不仅装修精良，而且配上了很多极富欧洲特色的壁画、挂件和其他工艺品。有意思的是，这些装饰品都不算昂贵，大多都是从爱尔兰本国的各个地方搜罗过来。图书室的一面镀金框镜子，是戴斯蒙德·吉尼斯1966 年在一次拍卖会上买来的，镜子的制造者是18 世纪中期都柏林杰出的镜匠约翰·布克；餐边柜是1973 年在附近的Malahide 城堡拍卖会上买来的；前厅的1740 年代大理石烟囱是用原来的维多利亚风格壁炉和Ardgillan 城堡互换来的。戴斯蒙德·吉尼斯的母亲年轻时的一幅画像醒目地竖在壁橱上，他本人曾不止一次地对访客说： “你见过这么美丽的女人吗？”

　　装修完以后，Leixlip 古堡迎接过很多有名的客人，包括米克·贾格尔。戴斯蒙德·吉尼斯买下Leixlip 古堡的价格是15，500 英镑，是他当时财产的1/3。

　　改变了爱尔兰人对古建筑的看法

　　在过去的50 年里，爱尔兰乔治王建筑协会修复了很多历史建筑，早期，它集中在乔治王建筑的保护上，后来渐渐发展到任何年代的任何重要建筑。“开始我们就已经充分认识到爱尔兰所有的旧建筑都需要保护。在资金不够的情况下，我们组织巡回演讲赚钱。”更重要的是，这个协会改变了爱尔兰人对历史建筑的看法。

　　1958 年，历史建筑的保护比现在难得多。一是因为经济低迷，1957 年，有5 万爱尔兰公民移民，7.8 万人失业。在普遍贫困的人群中，很少有人支付得起建筑保护的费用。很多爱尔兰人甚至痛批奢侈的乔治王时代建筑是英格兰殖民者的“贻害”。

　　爱尔兰政府既没钱，也没有保护历史建筑的意识。一些官员在公开场合斥责爱尔兰乔治王建筑协会搞精英主义。1966 年，都柏林市长的一席话抹杀了协会的种种努力，他说， “没有经历过恶劣居住环境的人，对普通人的生活环境是没有什么同情心的。”

　　戴斯蒙德·吉尼斯对此轻蔑地回应道：“我们面临着一种很市侩的局面。”他回忆起1957 年时看见的一幕情景：几个工人系统地拆掉都柏林Kildare 郡两幢18 世纪的建筑，有开发商要把这些建筑推倒，在原址上建起新的房产。“屋顶上的人从这些外部是红砖、内部装修经典的漂亮建筑上拆下石板，一片片地往下扔。”戴斯蒙德·吉尼斯现在还是很愤怒，“现在它们价值百万英镑。”

　　戴斯蒙德·吉尼斯夫妇组织了一个修复老建筑的团队，他将之称为“爱尔兰的建筑遗产卫队”，他们不介意这些人是不是经过建筑学专业训练，也不介意他们是不是爱尔兰人。

　　“我们有强大的‘志愿军团’，是来自学校的教授和学生，还有就是‘普通市民’。他们热爱这些历史遗产，愿意免费帮助我们。有时周末他们会来帮助清理旧城堡。每年的会议上，他们都会赶来学习记录，并口口相传，把这个旧建筑保护的志愿团体不断扩大，也把保护旧建筑的思潮传播到了各地。”

　　戴斯蒙德·吉尼斯夫妇带领着“志愿军团”的成员开始了漫长的游说之路。他们找到当地政府和爱尔兰政府的官员，提醒执政者是爱尔兰的工人建造了这些房子。他们还举办板球比赛、聚会和演讲，筹集资金。戴斯蒙德·吉尼斯和他的继任者戴斯蒙德·菲茨杰拉德（受封为格林爵士）还经常去美国宣讲爱尔兰建筑的风格和设计。

　　两个项目的实施让协会的工作引起了众人的关注。第一个是Mountjoy 广场，广场上矗立了一组1791年的建筑群，1960 年代一个开发商买下这些基本已经废弃的建筑，打算推倒重建一座大型写字楼。但是戴斯蒙德·吉尼斯买下建筑群中心的一座，吸引了媒体的关注，两年以后法院从开发商手里收回了广场的所有权。

　　后来，戴斯蒙德·吉尼斯又一次掏出支票，以259，000 英镑的高价买入Kildare 郡的casteltown 城堡，这座城堡是爱尔兰最大的帕拉第奥建筑，由意大利著名的建筑师Alesssandro Galilei设计。

　　在戴斯蒙德·吉尼斯的带领下，志愿军团的成员手拿油漆刷，爬上梯子，撕下发黄的壁纸。捐赠者供应了各种家具，填满了每个大房间。修复完成之后的某一天，杰奎琳·肯尼迪突然造访，媒体跟踪报道了拜访的全过程，这个城堡也因此闻名全爱尔兰。如今，Castletown 城堡已被爱尔兰政府收为国有并对公众开放。

　　“现在的爱尔兰人的确不再像曾经那样漠视这些旧建筑了。我想他们已经意识到了这些旧建筑中的美，继续破坏的现象也销声匿迹。况且整个房市的状况渐渐明朗起来，旧建筑越来越值钱，所以没人再摧毁旧建筑，因为没有谁会和钱过不去。”这让戴斯蒙德·吉尼斯倍感欣慰。

　　买古堡日益流行

　　戴迪蒙德·吉尼斯因对爱尔兰古堡的贡献，获得过无数奖励。2006 年， 欧洲文化遗产组织Europa Nostra 给他颁发了西班牙索非亚女王奖。还有些奖励虽然不那么明显，却很鼓舞人心。2007 年，爱尔兰政府在乔治王建筑协会多年的游说之后，终于同意出资64.5 万美元作为爱尔兰遗产信托组织的启动资金；这个独立的慈善组织成立以后将托管所有的爱尔兰历史遗产。信托组织的执行总裁说：“乔治王建筑协会值得大力表扬，他们乘风破浪那么多年，终于登上了浪尖。”

　　50 多年来，戴斯蒙德·吉尼斯花在建筑保护上的金钱不计其数，可是在接受《外滩画报》采访时，他却表示：“具体的数字代表不了什么，我们只是一直在用我们有限的资金去拯救更多的老建筑。最难过的就是看到那些美丽的老建筑被火毁掉。除了在筹到款后重建它们，别无他法。”

　　最让戴斯蒙德·吉尼斯高兴的，莫过于看到古堡修复行业渐渐走上正轨。“很多人都看到了旧建筑的美和历史价值所在。更多专业的建筑师也开始从事旧建筑的翻修和装修工作。爱尔兰经济大繁荣以后，旧建筑保护工作的财政方面更有了保障，大量的旧建筑得到了挽救。保护工作渐渐地走上了明朗的道路。”

　　大多数爱尔兰古堡的归宿都是化作高档酒店。戴斯蒙德·吉尼斯解释说：“最初能买得起城堡的还是富人居多，他们建起很多供富人享乐的设施，例如高尔夫球场之类的。但是他们渐渐发现维护城堡非常昂贵，无力承担的他们就开辟建高档酒店这条路，来继续维系城堡的生命。”

　　在欧洲很多国家，购买古堡不是难事，可买下古堡后，古堡主人往往没有财力支付大额的修复费用。即便是修复完成，也未必支付得起高昂的后期维护费。“如果在修复和装修时用的是上等材料，那么就已经为维护工作省了一大半力气。然后可能需要一个好的管家去料理城堡中的一切事务，包括花园。至于开支问题，我不能立刻回答出来。我从没有计算过，但可以确定的是这是一件昂贵的事情，维护费也自然如流水一样。”

　　购买古堡如今是一种很时髦的行为，很多欧洲国家政府也鼓励大众购买古堡。为了鼓励大家买城堡、修城堡，通常欧洲国家给予一定的补贴。比如说修城堡的材料不用交附加税。另外城堡所在地政府通常会设立一个专门基金，帮买主支付高达30% 到40% 的维修费。银行还向买主提供一些专门用于修复城堡的贷款，例如在德国有一种叫Erbbaurecht 的贷款，就是向买主提供为期99 年的贷款。

　　戴斯蒙德·吉尼斯告诉《外滩画报》记者：“我暂时没有听说爱尔兰有这种优惠，可能还没到向政府寻求帮助的时候；可能这也并不是像交通、医院这些基础设施，政府资助起来轻而易举。”

　　不少名人也成了古堡的主人，布拉德·皮特、尼古拉斯·凯奇都购置了古堡当作住所。戴斯蒙德对名人买古堡的行为非常鼓励，他说：“有个著名的英国演员在都柏林西部买下了一幢古堡，他的妻子是爱尔兰人。很有趣的是他们把古堡都重新刷成了粉色，我还没有亲自去看过，只是从图片上看到那幢粉色的古堡，非常可爱。但迄今为止还没有名人经我手买过古堡。关于名人买古堡这件事，我的观点是，买古堡、爱古堡并好好对待它们的任何一个人都是值得赞誉的。”